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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向死而生

第六十四章:向死而生

  半年后。

  秋去冬来,现在到了春天。

  这是菲菲离开我的第四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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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四个月的时间里,我过着流浪汉一般的生活,具体地说,一个人去了很多个地方。最开始我参加了一个去云南的旅游团,云南的那些着名景点互相隔得远,交通不是很便利,说是旅游,其实大部分时间都在坐车。在云南的一个星期,几乎每天上午都是坐车,中午或者下午到景点,下车拍照,拍完上车。

  在那个旅游团里,每个人都有伙伴,只有我是一个人,并且我从不跟任何人说话,吃饭一个人吃,上车一个人坐,除了发呆和看风景,其他我什么也不做。

  团里的人都觉得我有毛病,经常用怪异的眼神看我。他们不知道,我不是来旅游的,我唯一的目的,只是想让眼睛一直有不同的东西可以看,让大脑可以不停地运转,只有这样,我才不会一天24小时陷在失去菲菲的痛苦中。

  但是旅游团里叽叽喳喳的声音让我心烦意乱。离开云南后,我希望离人越远越好,于是一个人坐了很久火车,到了拉萨,文青们心中神圣的地方。我一度希望神圣的布达拉宫能够洗涤我内心的浑浊,让我重新找到灵魂,无数佛教徒在我身边对着布达拉宫的方向朝圣,我看到他们脸上的虔诚和坚定,我很羡慕他们,因为我一点方向都没有,简直要活不下去了。

  第二天,我就得了高原反应,身体的不适让心里的苦闷更加强烈,双重的折磨让我几乎崩溃,我只好匆匆离开高原。眼看着快过年了,我知道我必须回家过年,虽然我更愿意一个人在外面呆着,但我不能自私地让父母为我担惊受怕。

  回家的路上,我决定顺道去一趟武当山,我在山上随便找了家小旅馆住下,倒头就睡。半夜醒来,浓浓的思念和忧伤把我折磨得死去活来,于是我不睡了,在黑咕隆咚的夜色中出门爬山,到金顶去看日出。

  确实看到了绚丽的日出,后果是,从山上下来后,我发了高烧。

  小旅馆姓秦的夫妇二人此时展现出了他们的善良,在我发烧的四天时间里,像亲人一般细致地照顾我,帮我买药,给我做好吃的,并且吃住只收成本价。病情好转后,我对他们千恩万谢,准备下山回家,却发现——走不了了。

  那场让整个国家陷入半瘫痪的疫情突然间呈爆发态势,武当山恰好在湖北境内,我正准备走的时候,整个地区已经全面封锁了。

  我就在老秦家过了年,老秦从始至终地热情,于是我们成为了很好的朋友。作为回报,我免费给他们读初中的儿子辅导功课。出门流浪后难得体会到的温情让我麻木的心逐渐恢复了一些温度,我慢慢找回了笑的功能。

  疫情结束已经是春天,景区重新迎来游客,我却不想走了。在我的强烈要求下,我成为了旅馆的一名「伙计」,每天做一些清理、打杂、跑堂、运货的工作,并且坚决不要老秦给工钱。这样的生活让我有一种压抑下的平静。

  两个多月后,我还是离开了。虽然还没有想好下山后该去做什么,但我知道一点,我不可能一辈子都呆在这里。

  老秦很舍不得,我答应他们,一定回来看他们。

  武当山离神农架很近,而我此时的形象离野人也不太远,头发很久没剃,长到了肩膀上,衣服旧旧的,胡子拉渣,再加上瘦了一圈,活像工地上累得要死还吃不饱饭的苦力。

  在十堰市火车站,我才确定下一站的方向——浙江舟山。有一个目标,那就先去吧。至于这一站之后应该去哪,我不知道,也想不出来,再说吧。

  之所以选择舟山,是因为,我和菲菲曾经商量好,到舟山来度蜜月。

  舟山的天很蓝,云很白,树很绿,人很孤单。

  现在,我坐在朱家尖海边的沙滩上。

  我特别喜欢看海。

  我高中成绩不好,经常遭到老师歧视,心理压力很大。于是为了缓解心情,课间我经常去教室外面的走廊,想看一下远方。偏偏学校地形不好,正对着一座大山,阻隔了我的远方。每次视线戛然而止,我就更加压抑。

  所以我后来特别喜欢看江河湖海。

  第一次看到长江的时候,我就震撼了。看一眼上游,仿佛看到了青藏高原;再看一眼下游,仿佛到了大海。君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我沉醉于这种无比开阔的感觉。

  那一次看到长江是在武汉,陪着我的,是唐婷。

  而大海,更是另一个维度的开阔。看着眼前这片海,我突然很怪异地开始了哲学思考,觉得自己是那么渺小,所有在个人身上轰轰烈烈的故事,所有难以忘怀的爱恨别离,一旦放到广袤的时间与空间中,就显得无比微不足道,似乎一切都只是俗世的自我烦扰。

  在这神经质的畅想中,半年以来我第一次得到了片刻心灵的安宁,找到了可以放下一切的状态。但是我又很清楚地知道,这种状态只是自欺欺人而已,过不了几分钟,我还是会回归红尘。

  现在还是春天,夜间海边的气温还是有点低,再加上海风,就更加觉得寒气逼人。天黑以后,海滩上的游人逐渐减少,我突然注意到了几米外和我一样一直看大海发呆的一个女孩。白天的时候,沙滩上到处是人,吵吵闹闹跑来跑去,旁边坐一个人我没啥感觉,现在人少了,她就显得突兀起来,我才意识到她也不寻常地在这坐了好久好久,旁边的游客换了一拨又一拨,只有我们两个一直坐在那。

  我从下午3 点坐起,她从4 点坐起,现在7 点。

  ~8 点,她还在。

  ~9 点,还在。

  夜间的海风越来越冷,沙滩上没有第三个人了。我们两个怪人依然面朝黑漆漆的大海。我几次想开口搭讪,又怕打扰她想心事。

  「嗨,你在想什么呢?」

  我正在出神,女孩的声音吓了我一跳,借着月光,我才发现她正看着我笑。

  「跟你一样,在想心事。」我回答。

  「那你也是在想一个人吗?」她的声音被海风吹得飘飘的,听不太清楚。

  「看来你也是了?」

  「那,我们同是天涯沦落人了。」

  此时一阵海风吹过,我俩同时打了个喷嚏。

  「再坐下去真要感冒了。你也是住那边吗?」女孩把手指向沙滩附近的那个小村庄。

  「对。」一站起来,才发现肚子空空的,饿得腿发软,于是很自然地说,「你也没吃晚饭吧,我请你吃夜宵吧。」

  女孩爽快地笑了,「好啊!」

  这个时节并不算旅游旺季,但小村庄旁边不少摊点还在营业。我们随意找了一家,点了海鲜,要了啤酒。

  「这里有酒,我们有故事。不如,我们把各自的故事告诉对方吧,以故事下酒,如何?」

  我没想到女孩会给出这个提议,我的故事——被我在心底深深埋藏了4 个月,这4 个月我每天最大的愿望就是不要想起它。但是在这个海边的春夜,经过了无数个日夜的孤寂,经历了数不清的精神摧残后,我第一次产生了把它从心底挖出来的冲动。

  从她的故事开始。我没有想到,她的故事,会那样悲伤。

  她刚一开口,眼眶里就泛起泪光。

  她有一个可以称之为「青梅竹马」的男朋友,小时候住在同一个院子里,小学时同班,每天一起上学放学,一起做作业,一起玩游戏,两小无猜。初中他们去了不同的学校,关系渐渐淡化,但是缘分让他们上了同一所大学,并成为恋人。

  美好的数年时光后,他们于一年多前毕业,感情稳定的他们定下了结婚的日期,如果没有意外,今年国庆节他们就将步入婚姻殿堂。但意外偏偏发生了,春节前,男孩偏偏感染了病毒,偏偏特别严重,偏偏没有救过来。

  说到这里女孩开始哭,之后半哭半笑地继续说,说他们之间发生的故事,许多甜蜜的回忆,自顾自地一直说,仿佛只是说给自己听一样。我一言不发地听,听得很认真,女孩又哭又笑的样子让人怪心疼,她回忆的故事越甜蜜,如今听来就越令人伤心。

  我默默地想,和她相比,我的痛苦其实要小多了,她永远地失去了爱人,那个男孩再也不可能回到她身边。与她相比,我至少还有个念想。

  到我了。

  我猛喝一口酒,结果用力太猛,呛了半天。这几个月中,我消耗精力最大的一件事,就是想尽各种办法转移注意力,强迫自己不要想起我正要讲出的这个故事,所以我到处逛,到处看风景,到处看人,因为只有不停地走,不停地动,把自己累到极致,晚上才有睡着的可能。即使如此,我依然无数次在深夜里哭得不成人样,整夜整夜睡不着,又在白天的时候形同行尸走肉,痛不欲生。

  我想起那一天杨柳青问我的那句话:「你是看唐婷跟别人爱爱的时候更爽,还是看孙菲菲和别人嘿咻的时候更爽?」我回答「孙菲菲」后,她很神秘地说她知道了一件事情,还不告诉我,说让我自己领悟。当时我不懂,现在终于明白了——「菲菲被干」的意淫让我感到更刺激,只是因为,不知不觉中,我爱菲菲超过了唐婷。

  所以我消化了唐婷的离开,却被菲菲的离开摧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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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故事,可能有点少儿不宜,为了不吓到小姑娘,我就省略着说吧。

  「一直以来,我都是一个很没用的人,没钱没本事,胆子还小,老实巴交,『百无一用是书生』这句话就是专门形容我的。但说起来邪门,我这个人桃花运不错,简直好得不得了。我第一个女朋友,有人说她长得不算特别漂亮,只能说一般漂亮,但是她很有一种……魅力,特别吸引男人的魅力,很多人一看到她就喜欢,就想娶她做老婆,而且她人还特别好,很善良很善良。这样一个万人迷的女孩,还真让我追到手了,当时我比现在混得还要挫,除了对她好,其他什么都没有,但是她一点也不嫌弃我,死心塌地地跟着我,你说我运气是不是超级好。」

  「但是她太有魅力了,搞得身边豺狼如云,有的挖墙脚,有的搞阴谋,有的下圈套,最后一个特别恶毒的圈套生效了,我们两个糊里糊涂的产生了很大的误会,就被拆散了。」

  「刚分手那段时间,我心情特别糟糕,这个时候,有一个女孩子……一直陪着我,她曾经是我带的实习生,她长得漂亮,性格温柔,还特别单纯,说不定就是太单纯了,才会喜欢我这种loser.她为我付出了很多很多,我也亏欠她很多很多,所以我曾经发誓,要用自己的生命对她负责,对她好,让她过上快乐的生活。」

  「但是她身边也有数不清的豺狼。其中有一个,是她以前的同事,特别下流,老是用一些卑劣的手段算计她,有两次……差点就把她给强奸了。我气得要命,找人把他打了一顿,结果下手太重,把他命根子给打坏了。恰好他的家族因为做了违法的事情被一锅端,他逃掉了,成了亡命之徒。既然是亡命之徒,那自然就不计后果地想要报复我们。」

  「我也知道他要报复我,所以我一直防着。最危险的那段时间,我时时刻刻很小心,我女朋友只要一下班,我就时时刻刻和她在一起,我的朋友也给我们安排了很严密的保护,只要不出疏漏,那个人是没有机会对我们下手的。」

  「可是,疏漏还是发生了,在一个我万万想不到的地方。」

  「那一天,是我们拍婚纱照的日子,那家影楼是我们精心挑选的。她换上了婚纱,我永远都会记得那天她穿婚纱的样子,好像……仙女一样。」

  「当时,我们在摄影棚里拍了一组婚纱照,然后摄影师让我们去换一套服装,准备拍第二组。我换好了先出来,她还没换好,我就在外面的沙发上坐着等。化妆师,那个小姑娘,倒了一杯水给我,我喝了。我继续等,等了很久,都不见我女朋友出来,我觉得奇怪,想去试衣间那里找。结果,一站起来,就发现不对,天旋地转,全身发软,站都站不住,一下倒回了沙发上。」

  对面的女孩很紧张地看着我。

  「那杯水里,有迷药。当时我还有一部分意识,手还能动,但是叫不出声音。我马上想拿手机,因为我的手机通过一个程序和我一个朋友的手机连接在一起,我只要拿到手机,连按三下HOME键,我的朋友就会知道我出了事,并且定位到我的位置,她就会来救我们。但是我摸空了,我才想起来,我当时穿的是影楼里拍照的礼服,不是自己的衣服,手机在我自己的衣服里,存在了旁边的储存柜里。」

  「就这样,我失去了最后一个保护她的机会。我昏过去了。」

  女孩紧张得脸都白了,「后……后来呢?」

  我的手在颤抖,嘴唇也在颤抖,强大的窒息感让我用上全身的力气才能说出下面的话:「后来,我醒过来了,但那已经是六个小时以后了。在那个时间里,他们……我的仇人和他找来的人,把我们带到一个废弃的工厂,在那里……他们一共有三个人,轮奸了她。」

  「啊!」女孩失声惊呼。

  我闭着眼睛,感觉每一个细胞都如同掉进冰窖里一样寒冷。「其实,我的朋友那天特意查了我的位置,我的手机一直在那家影楼,我朋友就以为我一整天都在那,她认为是正常的,因为本来就是去拍婚纱照。这就是我们唯一的疏漏。」

  「那她怎么样了?」女孩紧张地问。

  「当时的情况,还不算彻底糟糕。那些人,只是……强奸了她,没有另外伤害她。他们把我们两个丢在那个工厂,跑了。她在那里等我醒过来。我睁开眼的时候,看到她的样子,我……当时她的样子,我简直……没法……」

  我喉头拼命鼓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喘了很久的粗气,我接着说:「我带她回了家。我的朋友知道了,她拼了命地想要找到那个人渣,但是没找到。」

  「回家以后,她彻底变了一个人,每天什么也不做,也不怎么说话,更不会笑,就是整天整天地发呆。我担心得不得了,不知道怎样才能让她好过来,特别怕她想不开,只能每天陪着她。后来,大概过了一个月,她好像突然就好了,开始正常上班,正常吃饭,正常睡觉,就好像那件事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唯一的区别,是她依然不怎么笑,或者说是强颜欢笑。但是这样也很不错了,我以为,只要把一切交给时间,痛苦就会被淡化,被抹平,一切都会重新好起来。」

  「直到那一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竟然会发生那样的事。」

  「她在一家报社工作。突然有一天早上,她工作的那家报社的电梯里,被人贴满了照片,那天她被那群禽兽轮奸时的照片……」

  「啊!」

  「还不光是照片,还有一个爆炸性的视频在网上开始疯传——一个穿着婚纱的女孩,在一个废弃的工厂里,被3 个男人轮奸。不是国外的A 片,不是网络主播的摆拍,是真实的事情,没有马赛克……你现在去网上搜,XX市,女记者,婚纱,这几个关键词,估计都还能搜到……」

  「一下子她就出了名,她被存进了无数男人的硬盘里,大家都认识了一个叫某某某的女记者……」

  「这是一次更加严重的打击。她再也没有出过门,每天躲在家里,但是精神比之前还要低沉,眼神比之前还要呆滞。有一天,她说她有点发烧,我出去给她买药。等我回到家,她已经走了,给我留下一张纸条。她说,她很想继续和我在一起过正常的生活,但是她失败了,她做不到,她没有办法当作一切没有发生过,继续在我身边对她来说意味着永远无法消逝的阴影,如果让她继续受那样的折磨,她怕自己有一天会崩溃,会忍不住结束自己的生命。所以,她选择离开,并且让我不要再找她,她会去一个我永远找不到的地方。」

  「就这样,她从我的身边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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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这个真实的故事如同放电影一样从我脑海里闪过,再从嘴巴里说出,每一秒钟就像一个水龙头不停地把冰凉的水浇在我那疲惫不堪的心上,然后再用带着铁丝的刷子,狠狠地一遍遍刷。

  但是最后一个字吐出的时候,有一种被从冰水里捞出来的重生感。

  有人说,把你的快乐与别人分享,快乐会变成双份;把你的痛苦说给别人听,痛苦会减轻一半。

  她的故事悲伤,我的故事虐心,以毒攻毒后,我们两个似乎都获得了一定程度上的解脱。

  直到分别,我们也互相不知道对方的名字。最后握手的时候,那女孩说:「我送你一句话吧,也是一个祝福,是我很喜欢的一本书里的话,书里说那是世界上最好的祝福——万事胜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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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自己在一家「民宿」订的房间,身体昏昏沉沉,脑子却异常清醒。我做了一个决定——4 个月前从家里离开时,我把原来的电话卡从手机里拔出来,换了一个新办的没人知道的号码——现在我把原来的电话卡重新换回去。

  然后我洗了个热水澡,上床。4 个月来,我第一次在五分钟之内睡着。

  睡到半夜,手机居然响了。我迷迷糊糊地醒过来,一时想不起这是在哪里。拿起手机,屏幕上「杨柳青」三个大字分外亮眼。

  此时是凌晨3 点,我莫名感到一丝暖意。

  我按下接听键,一时没有吭声,对面也没有声音,我猜她在想是不是有人新办了手机号,恰好撞上了我曾经用过的号码。

  半天,我轻轻「喂」了一句。

  瞬间,那边就炸开了:「你终于开机了啊!我还以为你死了呢!你死到哪里去了!」

  她越是大喊大叫,我倒越是放松,「你半夜鬼叫,不怕吓到邻居啊?」

  「少给我转移话题!快点回答我的问题!你现在什么情况?」

  「我看看啊——四肢还健全,五官还健在,能吃能睡,就是瘦了20斤……」

  「你妹啊!」对面的声音缓和了些,「你现在在哪里?」

  「舟山,海边。」

  「昏倒,你还挺文艺的啊!是一个人吗?」

  「一个人。」

  「什么时候回来?」

  「我……还没想好。」

  「那好吧,我去接你,顺便旅个游,我也想看大海。」

  「啥?」我从床上惊坐起。

  「怎么了,怕见我啊?」

  「你这……是不是太奔放了点?」

  「我本来就是奔放的人啊,正好给自己放个假……而且,说真的,你总要回来的。」

  一丝触动。

  「好,你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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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傍晚,朱家尖的路边,我看到了很熟悉的那辆小车。

  戴着大框黑墨镜的杨柳青从车上下来,给我造成了恍如隔世的感觉。

  「我靠,你现在是野人吗?头发多久没理了?」她鄙视地看着我。

  我摸着满下巴的胡子,「怎么样,性感吧?」

  她装模作样围着我转了一圈,「还真有那么点野性的味道,跟以前的小白脸确实不一样了。哈哈,对不起,别生气!」

  我帮她把行李箱拖下车,在我住的那家所谓的「民宿」给她新开了一个房间。她就跟昨天刚见过我似的,一句多余的话也不问,好像真的是一门心思来旅游的。吃过晚饭,她就迫不及待地投入了大海的怀抱。

  杨柳青说这是她第一次亲眼见到大海,激动得不行,光着脚在海滩上疯狂地跑,进入了忘我的境界。

  我感到氧气在一点点地回到我的胸腔里。

  玩够以后,我和她慢慢往住的地方走。

  我知道,如果我不开口问的话,杨柳青是不会主动说起任何和过去有关的话题的。

  「你们几个,都还好吧?」

  「嗯,挺好的,就是罗晶挺生你气的。」

  「那我回去,她会扒了我的皮吗?」

  「你的皮很值钱吗?」

  「……你后来还见过刘晓静她们吗?」

  「当然见过,你的店我可是天天去。」

  「啊?我不是给她们发了一笔遣散费,说店不开了吗?」

  「你不开我开呗,我跟她们说,你的店现在归我了,你们就继续干,我给你们发工资。」

  我惊讶得两手乱摆,杨柳青又说:「这些天可累死老娘了,自己忙得要死还要帮你管店,你得给我发工资。」

  我确信了她不是在开玩笑,险些当场给她跪下,杨柳青却一副很无所谓的样子,说:「不用感谢我,以后你有的是机会报答我。」

  我在心底认定,这姑娘以后就是我亲妹子了。

  但是她依然没有多说家里的事情,反而一个劲地问我这几个月的经历,并且饶有兴致地听。

  「明天你带我去哪玩?」她很期待地问。

  「桃花岛吧。」

  所谓的旅游景点,对于我来说大多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我所想的不过是走走路、散散心,不要太挤。

  桃花岛名字好听,景色也不错。杨柳青不像昨天看到大海时那么激动,我们慢慢地溜达,走到哪算哪。

  路上偶遇的那些行人,肯定觉得我俩是情侣。

  在景区里一家商店里买水时,杨柳青跑到一个卖古装的摊位前,架子上挂了一些武侠片风格的古装,她盯着看。我跟过去,听到她说:「小时候我经常和表姐在家里假装自己是女侠,每人找一块毯子披在身上,当作披风,再拿把木尺子当剑,在家里练武,哈哈!」

  「你喜欢?我送你一件吧。」我说。

  「不要,都是假的。」她摇头。

  「体验一下呗,满足一下你小时候的心愿。」

  「早就不是小孩子啦,感觉不同了。你要想送我礼物呢,就送这件吧。」她指着那批古装边上另一个衣架,上面挂着几件民国风服装,杨柳青看上的是一件经典款的蓝色丝绸女学生装,右肋位置系扣子的那种。她拿起一件,放在身上比对。

  「这衣服,跟『桃花岛』不搭吧?」我说。

  「今天不穿啊,明天穿,明天我们去普陀岛好不好?」

  我看出来她是真的喜欢,那就买了。除了蓝色的上衣,还搭配了经典的黑色布裙。虽然略有些贵,不过这一套衣服手工不错,不像地摊货,也不算亏。

  傍晚,我们坐船回去。我们两个故意没找位子坐,一起在船边看大海。

  自从昨天见面,杨柳青从不主动揭我伤疤,于是我决定自己揭。

  「罗晶找妹妹的事,有进展吗?」

  「不太顺利。我觉得罗晶可能打算放弃了。」

  「怎么了?」

  「希望太渺茫了吧。听说罗书记那里的压力也很大,这几个月他已经摸清了很多事情,但是里面水太深了,不管是当官的,还是社会上的,想动他们都特别困难,更别说找到罗晶她妹妹失踪的线索了。反正我感觉罗晶挺灰心的。其实我觉得这有点像那些丢了小孩的人,你说不找吧,自己不甘心,一直找吧,希望太小,还要把自己的生活和时间全部都搭进去。对于罗晶来说,她实在是太难了。」

  「回去以后,我拼尽全力帮她吧。」我说。

  「怎么啦?侠义之心爆棚啦?」

  「我总要找一个目标吧。而且,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所以,做什么事都不用怕了。」

  杨柳青偏过头来看我,「你真的觉得……那个……」

  我打断她,「我知道,你是想问菲菲是不是真的再也不会回来了,对吧?」

  她善意地笑着,点了点头。

  「是,她再也不会回来了。」我看向远处的海平面,一颗心就像海面上那只孤零零的海鸟一样没有着落,「我了解她,她原本并不是一个能被轻易击垮的女孩,也正是因为这样,她一旦彻底崩溃,就再也无法挽回了。」

  「其实那天……那件事本身,对她的伤害并不是毁灭性的,所以她一度尝试着重新开始生活。但是,她的……照片和视频,被公布到网上这件事,她就……她可以承受住身体被侮辱,但她承受不了灵魂也被侮辱,所以她觉得她无法再在我身边生活下去,她无法接受那样一个自己和我共度一生……」

  「所以她走了。她作出这个决定的那一刻,就决定了她再也不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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